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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代蜀诗,从改革开放至今,已走过了30多个年头。回顾历史,在不经意中发现,何郝炬、马识途、李维嘉三位百岁老人,早已站成了一道“蜀诗三老”的文化风景,赫然入目,让我们引颈而望,不能自已。
“蜀诗三老”——应向当今时代提出这一说法。这是当代四川的诗家大雅,也充满逸闻趣事,乃千年蜀国的一个文坛奇迹,有着其独特的历史文化价值。
何郝炬,1922年生于成都,“少时就学,常喜诵读诗词,间亦仿而效之”,年方十五,“读书未几,旋即投笔北上,投身斗争”(见《岷峨诗侣·何郝炬卷后记》),在鲁北敌后长期坚持抗战。新中国成立后,曾任国家建筑工程部副部长、四川省副省长、省委副书记、四川省人大常委会主任。著有诗集《澄愚集》。著名诗人、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得主周啸天在评述其人其诗时,写道:经历戎马生涯,得江山之助,多纪游,擅填词。偶作小诗,亦逸兴遄飞——
《河西道中》
河西千里走如飞,雾锁祁连风劲吹。
未洗尘沙先进酒,凉州古郡夜光杯。
这首诗于骏快之中,得宕逸之神。“未洗尘沙先进酒”,置之唐名家诗中,略无逊色。令人过目成诵,洵佳作也。(见周啸天《岷峨原始》一文)
蜀中文豪马识途,1915年生,重庆忠县人,新中国成立前从事地下革命工作。“文革”中饱经劫难。周啸天评述其人其诗,写道:(其)反思之作,多警策之句——
《凝眸》
嶙骨生成自硬朗,苦杯细啜当琼浆。
文章奉命皆修正,赤匪翻新变黑帮。
高帽人夸冲斗汉,白章自顾笑荒唐。
开心最是凝眸处,几树红梅过狱墙。
面对迫害侮辱,不改人生信念,仍持乐观主义。他如“是非何惧生前论,功罪盖棺待后贤”等,风骨凛然,亦篇中之警策也。(见周啸天《岷峨原始》一文)
李维嘉,1918年生,重庆人,曾任四川省政协副主席。幼入私塾,念过《声律启蒙》,性耽佳句。青少年时代从事地下革命工作。好新诗,尤喜七月派。于时白色恐怖,易致瓜葛,遂携唐诗宋词自随。一次,因目标暴露,须通知沪上同志,勿复来信,不能明言,即以小晏词语致意,云:“此后锦书休寄,画楼云雨无凭。”流亡道中,成五律一首,是其处女作——
《亡命途中三十初度》
风雨江干路,空山泣杜鹃。
劳生惊卅岁,亡命闯千关。
愁结无眠夜,鸡鸣欲曙天。
雄师何日至?一为挽狂澜。
诗题即饶有杜意:逃亡途中,逢三十而立,怎不感喟无端。全诗起承转合,结构谨严,音情顿挫,词旨老当,可谓出手不凡。三位四川老同志,俱是当行本色的诗人。在心为志,发言为诗,是持人情性的真诗。他们是不写“老干体”的老干部。新中国成立后,因工作忙,虽有感,亦不常写。(见周啸天《岷峨原始》一文)
此所谓老,首在三位老者的诗词作品,清词丽句,洋洋洒洒,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即已脱颖而出,卓然成篇。其次,周啸天在论述中提到:他们是一批忠诚的老党员,经历过革命的洗礼,“中原战未歇,家国恨难平”(何郝炬)、“劳生惊卅岁,亡命闯千关”(李维嘉),社会责任心、历史使命感,年既老而不衰。第三,改革开放初期,他们从各自的岗位上退下来以后,开启当代蜀诗之山林,发起创刊《岷峨诗稿》《四川诗词》,建立四川诗词学会,至今已历30数年。作为老战士、老领导、老诗人、老作家,他们敢作敢为,联络蜀中的一批专家、教授,启动沉寂已久的蜀诗,如风起于青萍之末,很快形成势头,一发而不可收。
当时约定,坚持走李杜苏辛的路子,反映现实,关注民生,不作无病呻吟之语。(见《岷峨诗侣·前言》,巴蜀书社2016年2月)所创立的《岷峨诗稿》杂志,30多年形成了刚健、质朴、活泼、清新的群体风格,被号为“岷峨风骨”。
三位老者作为引领者,亦为推波助澜者,最得举旗之功,尤多亲和之力,且谋划最早,用力最勤,乃创开山之功者也。他们拥有特殊身份和传奇经历,都是从血雨腥风中闯过来的革命老战士;他们有着建设新中国、开创新时代的丰富实践与经历,也有着老干部、老领导、老作家、老诗人等头衔和身份,更有着坚定的信仰、明确的立场、顽强的斗志。“拼得相思到头白,宝刀不负负柔情”——此李维嘉早期诗作,恰是三老风范的生动写照。
最后还有引为奇谈的是,他们都松鹤延年,寿享期颐。李老于2018年百岁仙逝;马老如今已是108岁,何老也已100岁,都依然健在于世,甚至依旧写诗。即使仅仅以他们的松鹤之寿来看,也是世所罕见,极为难得。在马老104岁时,记者采访他时,他老风趣地说:“现在中国作家中岁数最大的就是我了,之前还有杨绛,杨绛去世后,我写了一首打油诗:百岁作家有两个,杨绛走了我还在。不是阎王打梦觉(打盹),就是小鬼扯了拐。路上醉了倒迷糊,报到通知忘了带。乐得老汉偷着乐,读书码字好自在。”
“蜀诗三老”的高寿纪录,即使放在千年中国的诗歌史上,抑或放在世界的文学诗歌史上,都可堪称绝无仅有,他们的创作“诗龄”,乃是发生在当今诗坛的一个生命奇迹、文坛奇葩和蜀中盛事,一个令人津津乐道的历史佳话。
呜呼!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虽不能至,心向往之。